亿万国税流失黑幕

这是一桩罕见的特大经济犯罪与职务犯罪交织在一起的案件，它涉及偷税款五千多万元，骗税款一亿多元，走私金额几千万元，涉案总额高达一亿七千多万元！

案件主犯之一是山东省济南市国税局原进出口税收管理分局局长宋新生。

1999年11月17日，济南市市中区人民法院以徇私舞弊出口退税罪判处宋新生有期徒刑13年，以滥用职权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8年。宋新生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日前，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作出了维持原判的裁定。

当她们从绿色通道经过时，机场检查人员发现她们那不大的包份量不轻，遂进行盘查。打开包的刹那间，在场人员大吃一惊

从1997年下半年开始，山东济南的黄金市场价格相当便宜——花103元就能买到一克重的金首饰！内行人算了一笔账：当时国家银行配售的黄金价格是每克92元，若从正常渠道购进黄金，加工成首饰，交上税金，而后拿到市场上一克卖103元，那肯定要赔钱。显而易见，能以103元低价销售一克金首饰者，肯定有非正常的黄金来源渠道。“……莫非趁东南亚金融危机、新马泰黄金价格下降（据悉每克仅70元），有人从境外购买黄金到内地销售，赚钱牟利？”有关方面曾这样分析，但一直不掌握济南走私黄金的通道源自何方，落在何处。

不久，他们寻觅的“答案”找上门来。

1998年1月6日下午，一架由香港起飞的飞机在济南机场降落。在出港的乘客里有4名香港女子，她们每人背个不大的包，随众走出机场。当她们从绿色通道经过时，机场检查人员发现她们那不大的包份量不轻，遂进行盘查。打开包的刹那间，在场人员大吃一惊——她们每个人包里都有32块黄澄澄的长条梯形金砖，每块重1公斤，四名女子共携带黄金128公斤。

1月7日下午5点，济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徐春华接手此案。当晚，刑警支队抽调三十多名刑警组成专案组，侦查的重点是“接货下家”。刑警对4名香港女子分别审讯。开始，她们推说受人之托携带黄金，到济南后有人和她们联系，接货人是谁她们并不认识。具有预审经验的刑警早已识破她们的伎俩，很快查明她们的姓名分别叫肖燕姗、肖燕萍、王少琴、谢依明。其中，肖燕姗和肖燕萍是姐妹俩，两人和王少琴是姑嫂关系，与谢依明是邻居，她们这是第三次到济南走私黄金，同机到达的有指使她们携带黄金的广东汕头人×——出事时，他走在前面趁乱溜走。前两次来济南送黄金，接货人安排她们住在济南玉泉森信大酒店……

刑警支队迅速追捕×，但他早逃得不见踪影。警方又循着玉泉森信大酒店这条线索侦查香港4女子，证实她们前两次来济南果然住在此处，为其预订房间者是山东创华实业有限公司的韩刚……

看来“接货下家”与创华公司有关！此时，韩刚与山东创华实业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及山东HJSY公司经理正躲在千佛山下的齐鲁宾馆套房里密商对策。他们以为“×逃跑，案子就断了线”，没料到警方从天而降，3个人还没醒过味儿就被押上了警车。

经审查，山东创华实业有限公司涉嫌走私黄金：×在香港组织货源，雇佣香港女子运往济南，由创华公司接货；创华公司将走私黄金的一部分交给山东HJSY公司销售，涉嫌偷税二千多万元；此外，HJSY公司还在黑市大量收购黄金，加工成首饰销售，涉嫌偷税三千多万元；该公司还涉嫌虚开增值税发票近二千万元。这是两个经济犯罪猖獗的黑窝点。警方迅速查封了创华公司和HJSY公司。在搜查创华公司时，刑警们发现了一枚“中国外汇管理局济南分局核销章”塑模，刑警们纳闷：“这种印章怎么会在创华公司？”他们一时拿不准，回头突击审讯犯罪嫌疑人，韩刚承认印章是“做出口退税生意”用的。据查，创华公司不生产任何产品，更没有出口贸易，居然搞什么“出口退税”，岂不是“空手套白狼”——创华公司涉嫌骗税犯罪露出端倪。

“有事明天说……”等纪委干部离开，他便匆忙离家潜逃

此案很快引起济南市槐荫区检察院的关注：“又是走私黄金，又是偷税骗税，甚至用以走私黄金的资金也是骗取的税款，既然如此，那么税务机关内部肯定有‘内奸’暗中相助。”——职业的敏感驱使检察官要搞清楚其中的秘密。几经调查，发现骗税案的幕后人物竟是济南市国税局进出口税收管理分局局长宋新生。4月13日晚，国税局纪委干部前往宋新生家，请他到纪委谈话。宋新生若无其事地说：“有事明天说……”等纪委干部离开，他便匆忙离家潜逃。次日上午，宋新生还给纪委的人打电话说：“我走了……”纪委干部问：“走了，就算完了吗？”宋回答：“不走怎么办？等着送我进看守所吗？”

追捕宋新生的工作紧急展开，公安部向全国发出通缉令。

6月25日，检察官谭勇等依据掌握的线索赶赴呼和浩特市追踪宋新生。他们在市公安局外事处查看护照办理存根，一直查阅了四百多份，微机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张照片，高鼻梁、翘下巴、大喉节、卷头发。“宋新生！”干警们不禁喊出声。然而，这位貌似宋新生的人护照存根上明明写着叫“铁永录”。到户卡科查看户籍登记和铁永录的照片，查明铁已是67岁的老人——他根本就没办护照、不出国，以其姓名所办护照的身份证号码将出生年月由1932年改成了1952年；找到铁永录本人验证，说明护照和身份证都是假的……几经周折，谭勇他们终于查明这位假“铁永录”就是宋新生。检察官们进一步侦查发现，呼市帮宋新生办护照的公司是一位姓岐的女人所开，当时她人正在北京。谭勇随即带人赶到北京，通过当地警方控制了岐某。岐某一听自己给全国通缉的犯罪嫌疑人办了假护照，吓得跌坐到椅子上。她说：“光知道他叫‘四哥’，通过中间人给了我4000美元，办完签证再给4000美元……”谭勇等人决定以岐某引宋新生上钩。6月29日，谭勇在岐某住的“当代宾馆”责令岐与中间人联系，假称“要见四哥，说说办护照的事”。不到五分钟，宋新生回电话说：“我现在在枣庄，过几天才到北京，有事电话里说！”岐答：“快把你的婚姻证明和银行资信证明送来，我到大使馆办签证。如果中午不送来，我就回内蒙了。”不大工夫，中间人又来电话央求岐某：“大姐，您千万别走，我们12点一定赶到！”

中午12点10分，一辆出租车停在当代宾馆门前，从车上下来两位小伙子——就是托岐办护照的中间人林某和李某，狡猾的宋新生没有露面。林、李一进房间就被干警们抓住。原来，林某和李某只知道来京避难的“四哥”叫“朱立宇”——这是宋新生用母亲的姓、妻名中间的字和孩子名字的谐音编的假名，林、李听说“四哥”是重案犯罪嫌疑人，赶忙交待宋新生隐藏在李某家里——北京信息工程学院一栋宿舍楼的四楼。

此时，宋新生正沉浸在出国美梦中，忽听房门骤响，迷迷糊糊中就被检察官摁在地下，就在这时，宋新生还摆谱、喊叫：“你们干什么？我是有身份的——是税务局长！”“抓的就是你这税务局长！”看到逮捕证，畏罪潜逃77天的宋新生低下了头。1998年7月1日下午两点，宋新生被押回济南。

于是，几只“饿狼”四处寻找心目中的猎物

“出口退税”本是国家鼓励出口赚取外汇的奖励政策——国家对生产出口产品的企业在生产环节一样征税，产品出口后国家再退回征收的税金。不法之徒看准了这一发财的窍门，想方设法骗取国家退税资金；有些企业为小单位利益所动，千方百计地钻出口退税的空子。本案前面提到的那位×就是一位骗税“老手”——

他本是广东省汕头地区的农民，其家族卷入了当地骗税犯罪活动，迅速发财暴富，盖起了小洋楼，坐上了奔驰车，开起了金银珠宝店，由种田插秧的泥腿子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当南方严厉打击骗税犯罪的时候，×率侄子、侄女婿等家兵家将窜济南，寻找骗税的新路。他们很快网罗到韩刚做帮手，在济南市繁华的大观园附近开了家“佐罗得金店”，掩护其骗税活动。开始，他们只是小打小闹，但这难以满足其贪得无厌的胃口，于是他又于1996年8月成立了“山东创华实业有限公司”，进行大规模的骗税犯罪活动。在这个犯罪家族中，有人专门准备骗税的票证、有人负责资金周转、有人负责打通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他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责。

在他们看来，骗税票证（比如假增值税发票）不成问题——他们从南方沿海城市可以买到，而且足可以假乱真；至于周转金，也没多大问题，反正是“骗取出口退税”、“空手套白狼”，做的本来就是无本生意，只要得手，不愁没有钱。事情成败的关键就在于能否买通政府有关要员，打通国家机关。于是，几只“饿狼”四处寻找心目中的猎物。最后，他们看中了济南市国税局进出口税收管理分局局长宋新生。

×等人把宋新生列为主攻目标，不惜代价进行“攻关”，千方百计诱其上钩。

起初，×的弟弟间接、直接地请宋吃点儿，喝点儿，送点儿；一来二往，又请宋全家到广州、深圳旅游观光，进而赠送白金首饰、巨额钞票，每逢周末还请宋坐飞机赴北京，住五星级宾馆，安排漂亮小姐陪宿。这一切，使宋新生成为×等人的俘虏，甘心情愿地为×家族骗税效犬马之劳。骗税需要一个有进出口权的单位，而×兄弟人生地不熟，宋新生精心为其安排。他帮×兄弟找到济南五金矿产机械进出口公司杨经理，要成立该公司的分公司。各种登记还没批下来，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操作骗税事宜：正常办理出口退税必须具备增值税专用发票、出口退税专用交款书两种证件，同时必须具有海关出具的报关单和外汇管理局出具的核销单，还要经过多道关卡……有关证件虽然均由国家机关办理，上有防伪标记、水印、荧光标志，可×兄弟搞到了连一般专门机关都很难鉴别的假证；至于层层关卡，有宋新生做内奸，每道关卡都形同虚设，“过关”易如反掌……×兄弟紧紧拉住宋新生这样一个真“内奸”，凭那假“法人”、假“证件”，先后将四千多万元税款堂而皇之地从国库窃进了自己的钱袋。

宋新生不仅与×家族勾结，而且还与其他骗税分子合伙：因经济犯罪逃往美国的郭某，远隔太平洋遥控宋新生。也许宋新生准备日后步郭的后尘，他为郭骗税二千五百多万元；他还把表弟从上海叫到济南，以商河县外贸公司二部的名义办理四笔骗税总计618万元。案发后，宋的表弟逃跑，至今没有抓获。

宋新生帮助骗税分子发财，骗税分子自然对其下更大的诱饵。创华公司一次给过他21万元现金——他把其中10万元交到局里的“小金库”，11万元个人使用；济南某公司送给他一辆白色本田雅阁轿车，宋想往哪开就往哪开，想给谁用就给谁用；他在银行开设一个账户，有四百多万元资金注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别说对几名情妇出手大方，就是朋友借个三万、五万也不用打借条，对经常光顾的酒店他也要白送1万元，处处表现出一掷千金的老板风度。宋新生尝到“出口退税”、权钱交换的甜头，犯起罪来愈发胆大妄为。1996年5月，宋新生竟然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预退”济南进出口公司天桥公司500万元税款，结果，宋将其中100万元转入情人办的某商贸公司账户，100万给哥哥还账，100万给“佐罗得金店”搞黄金走私，100万给人拍电视剧，剩下的100万元自己投资吃高利息。案发后，只追回205万元。1997年6月，宋新生又在没有任何出口退税申报资料的情况下，擅自决定“预退”给中国轻骑集团对外贸易有限公司1500万元税款，他将款存入中信银行历下办事处，银行给其预付利息20万元，宋私分7万元，其余存入“小金库”。

案发后，1500万元本金连同45万元利息全部追回、上缴国库。